看到臉色微變的冢田攻，岡村心思一轉就猜到了他心裏可能想到的東西。微微一笑道：“冢田君，把你調回本土確實是我的主意，原本我是向大本營建議把你調到參謀本部擔任一名次長的，沒想到大本營卻把你調到了陸大擔任校長，看來大本營的眼光確實要比我看得遠啊，恭喜你了！”

冢田攻勉強一笑，朝岡村寧次微微鞠了一躬道：“感謝司令官閣下對我的厚愛，這次我能順利回本土任職，真是多虧了您的舉薦，真是太麻煩您了。”

岡村寧次話鋒一轉，“冢田君，我知道你的心裏對我可能有些怨氣，不過這不打緊，這也是人之常情嘛。不過對於你我要說句實話，寺內君由於江西的事情被迫回國述職，你身為參謀長卻依舊安然無恙，這已經導致國內很多人對你抱有看法了，因此你註定在華中方面軍是呆不了太長時間的，你明白嗎？”

岡村寧次這一番“坦誠”的話一說出來，冢田攻立刻就有些呆住了，他沒想到岡村寧次竟然如此坦誠的把事情說出來。就如同一個在背後搗鬼的人對同伴說：夥計，是我在背後搗的鬼，不過我是有苦衷的，反正即便是沒有我，你在這也呆不了多久。

不過說來也怪，岡村寧次這麽一說，冢田攻心裏對他的怨氣竟然消除了不少。至少在冢田攻看來，岡村寧次這個人不管動機如何，但至少他這個人還是敢作敢當的。

冢田攻心中有所想，臉上也表現了出來。一旁的喬本太郎自然也看了出來，喬本太郎心中不禁暗笑冢田攻的天真，岡村寧次是什麽人，他的話你要是真相信的話你就傻了，不過這不關他的事，喬本太郎也不想被一名前途無量的方面軍司令官給惦記上，因此他只是當作沒聽見，坐在一旁慢慢的品著茶。

既然自己這個參謀長已經被大本營給免了，接下來自然要和宮本一雄這個繼任者做好交接工作，於是兩人很快就告辭出了門。

冢田攻和宮本一雄出了門後，辦公室裏就剩下岡村寧次和橋本太郎兩人了。喬本太郎擡眼看了看門口的方向後才對岡村寧次說道：“崗村司令官，在我來之前載仁親王閣下曾親口囑咐我，讓我詢問您對於華中戰局的事情，請您老實告訴我，您什麽時候能消滅第七集團軍？現在的大本營已經對這支嚴重威脅到帝國的大東亞共榮的勢力再也無法忍受了。”

岡村寧次沈默了一下，這才搖頭道：“沒有！”

“納尼？”喬本太郎瞪大了眼睛失聲道，“您此前在給大本營的電報裏不是說過，想要消滅蘇瑞和他的第七集團軍必須要調集強有力之部隊才行嗎？大本營這才同意從關東軍調集部隊南下，您現在怎麽又突然改口了呢？”

岡村寧次冷冷的說道：“喬本君，首先你搞錯了一件事，我在給大本營的電報裏並沒有說能消滅蘇瑞和他的第集團軍，我說的只是擊潰和逼退，這和消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你再看看護送第二第三師團的護航艦隊的電報，他們現在竟然拋下了正在和支那人作戰的陸軍自己跑了，現在我們的陸航平均每天就要損失三十五架戰機和二十多名飛行員，在戰前我調往福建戰場的兩個大隊共兩百二十多架戰機，現在只剩下不到八十架，這樣的戰損率意味著什麽你難道不清楚嗎？”

喬本太郎沈默了，說實話，日本和華夏的工業體系完全就不是一個數量級別的，此時的日本說它是工業強國也不為過，而華夏依舊只能算是一個農業國家。到了一九四零年，日本年產飛機遠沒有達到歷史巔峰，也只有四千架左右，平均下來現如今日本每個月的飛機產量也只有三百多架，按照這樣的產量來算，華中方面軍現在不到半個月的交戰中已經把全日本一個月的飛機產量全都幹掉了，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單單一個第七集團軍就足以消耗掉全日本的飛機產量，這太可怕了。

想到這裏，喬本太郎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他使勁晃了晃腦袋對岡村寧次惡狠狠的說道：“岡村司令官，既然第七集團軍如此強大，你就沒有一個好的辦法對付他嗎？要知道你可是大日本帝國陸軍候總公認的將才啊！”

岡村寧次苦笑了一下：“將才？戰爭說到底打的就是綜合實力，這跟是不是將才並沒有什麽直接關系。原本對此我是深有信心的，我們大日本帝國無論是綜合國力還是軍事實力都要比支那高出十倍，可現在我卻越來越迷茫了，蘇瑞和他的第七集團軍所用的武器裝備就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地，無論是輕武器還是重武器甚至是飛機重炮，他們都要比帝國軍隊的要強，他們無論何時都有源源不斷的補給，他們的士兵可以毫無顧忌盡情的朝我們的陣地傾瀉著炮彈，這完全顛覆了我以往對支那軍隊的印象。

喬本君，你知道嗎？現在我每天醒來最怕的事情是什麽嗎？我最害怕的就是又會收到哪位師團長陣亡或是被俘的報告。因為這樣一來就意味著我們此次在華中戰場的攻勢又要失敗了，而我這個司令官也要做到頭了。”

喬本太郎沈默了，從岡村寧次的話裏他聽到了一股濃濃的無奈和悲哀。在這個這個被他們蔑稱為支那的落後國度裏，對方士兵手裏拿著的幾乎全都是半自動甚至是自動武器，而帝國的士兵只能拿著落後的拉栓式步槍，他們不但也有飛機坦克和重炮，而且性能也要比帝國先進得多，這無疑是對自詡為亞洲最先進國家，成天嚷著要建立大東亞共榮圈，讓亞洲人民共同進步的日本的一個絕大的諷刺。

最後喬本太郎結結巴巴的說道：“這……岡村司令官請放心，我們的海軍已經對來支那的船只進行嚴查了，我們一定……一定會找到那個支持蘇瑞和第七集團軍的幕後勢力的。”話雖然是這麽說，可連說這話的喬本太郎都不相信。

“哼，喬本君，請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好嗎？”岡村寧次冷冷的橫了喬本太郎一眼，淡淡的說道：“說實話，我當了那麽多年的兵，從未遇到過如此強大的對手，這幾天戰車第一師團和二十四師團天天向我請求空中支援，支那人的飛機每天就像發瘋似地往他們頭頂上扔炸彈，他們每天只能前進不到三十公裏，這種速度只能用蝸牛來形容。為了救援他們，我幾乎把所有的飛機都派到了南平一線和支那人爭奪制空權，這些日子光是超過一百架飛機以上的大型空戰就進行了三次，戰前從華北方面軍、關東軍調集來的飛機擊傷華中方面軍本身的飛機加起來足足有五百多架，可現在已經損失了一半，你能體會到我身上的壓力嗎？”

說到這裏，原本性格陰沈冷靜的岡村寧次忍不住激動起來，臉上也泛起了異樣的紅潮。喬本太郎見狀不禁暗嘆了一下，從這裏他可以看出岡村寧次這段時間受到的壓力肯定不小，否則是不會如此失態的。

不過岡村寧次也不是一般的人，他很快就平覆了心情道歉道：“喬本君，真是不好意思，一時失態讓你見笑了。不過請你回去轉告載仁親王殿下，蘇瑞和第七集團軍現在已經超過了國民政府，成為帝國的第一心腹大患，帝國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要消滅他們，否則再給他們幾年的時間，連我都不知道他們會發展到什麽程度。我認為如果要徹底消滅蘇瑞和他的第七集團軍，帝國就必須集中華中、華北等幾個方面軍的力量來對付他才行，否則……”說到這裏，岡村寧次長籲了口氣，搖搖頭就不說話了。

喬本太郎沈默了一下，這才說道：“岡村閣下，對此我也不敢保證，我只能說我會盡力說服大本營。不過我個人還是不太看好你的提議，畢竟如果按照你的提議來做的話，為了集結更多的兵力，帝國要麽再度擴軍，要麽就要從已經占領的支那地盤上撤出，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是很難的事情。”

“我知道。”岡村寧次也苦笑著搖搖頭：“好了，這件事暫且就不提了，此次我軍集結了關東軍四個師團和華中方面軍四個師團近四十萬大軍和蘇瑞決戰，如果再不能取勝的話，我這個司令官也無顏再當下去了，那時也就輪不到我來操心了。”

岡村寧次的話顯得很是落寞，說來也好笑，此刻擁兵數十萬的岡村寧次，竟然在兵力占優的情況下沒有了獲勝的信心，這在他的軍事生涯裏還是第一次。

不過岡村寧次的擔心很快就得到了應驗，就在喬本太郎走後的第二天，做好了準備的白崇禧指揮著閩清方向三個師近六萬餘人，在一百餘架戰鬥機和六十架俯沖轟炸機的掩護下朝著盤踞在閩清周圍的日軍發動了猛烈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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